文/本刊记者 裴媛

如果把集成电路芯片比作工业制造领域的皇冠，那么三大高端通用芯片就是皇冠上三颗最耀眼的宝石，这三大芯片分别是CPU（中央处理器）、Memory（存储器）和FPGA（现场可编程逻辑门阵列）。FPGA的核心技术目前只掌握在Intel（英特尔）、Xilinx（赛灵思）等几家美国公司手中，在九千余项与FPGA相关的专利中，他们拥有的专利占绝大部分比例，对试图进入该领域的后来者形成了非常高的技术壁垒。面对这块科技制高点，刘明率领的京微雅格团队经过十余年的努力成功将其拿下，成为世界上除美国以外第一家凭借自己完整独立的知识产权，自主研发且成功量产商业化FPGA芯片的公司。本期《千人》杂志记者特邀专家刘明，期望透过他的视野，为我国芯片产业的发展建言献策。

创业要脚踏实地，埋头苦干

刘明认为既然选择回国创业，一定要做一件对社会有意义，对祖国有贡献的事。本着不服输、敢拼搏的精神，刘明选择了FPGA芯片的研发。刘明选择的这条创业道路十分艰难，无数人尝试攀登均以失败告终。“当时我们国家在三大高端芯片领域的研发一片空白，国产FPGA的研发、生产、销售是典型的新趋势、广应用、多回报、高门槛、大投入、长周期项目，挑战最大对我的吸引力也最大。”刘明说，他在做FPGA自主研发的时候，很多朋友劝他放弃，都说这种芯片技术门槛太高，研发非常困难，并列举了不少国外知名企业铩羽而归的例子，“我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的性格里就存在这种不服输、敢挑战的勇气。”

京微雅格的前身于2003年在美国硅谷创立，2005年迁到北京的清华科技园，2010年与北京市合资成立京微雅格。经过刘明及其团队十余年的专研，京微雅格成为国内第一家自主研发并成功量产FPGA芯片的公司，拥有涵盖软件和硬件等FPGA技术领域的二百余项专利。刘明将团队的成功归功于脚踏实地的精神和对自主知识产权的重视。“我们公司能脱颖而出的原因就在于此，埋头苦干、坚忍不拔，坚持自主研发——硬件上的每一个模块、软件中的每一行代码都是我们自己的劳动成果。”刘明感慨道。

京微雅格特别注重企业文化的培养。公司建立之初便由刘明带头帮助员工坚定信念，不被其他的诱惑所吸引，始终专注于科学研究。“我们团队每周都有各种会议交流，我们并不是天才，我们能够成功是因为我们脚踏实地地从事自主研发，实实在在地发展祖国的实业。”刘明认为芯片研发是一条很艰难的路，如果不坚持，永远也达不到目的地。

京微雅格非常重视完整独立自主知识产权的研发。刘明发现目前国内市场上存在比较典型的抄袭剽窃现象，有些企业热衷于抄袭他人的劳动成果，稍加修改后便号称是自己独立研发的产品。“那样的事业是做不长久也做不成功的，所以我们特别注重独立研发自己的知识产权。我可以非常自豪地‘炫耀’我们拥有从芯片架构到软件编程的完整独立自主知识产权，在全球任何地方向任何客户销售我们的FPGA产品都不会产生知识产权纠纷。”刘明说。

十余年的研发之路，刘明遇到过很多坎坷，也收获了很多感动。让刘明印象最为深刻的有两件事：一件事是在公司成立之初几位老华侨的爱国精神深深触动了他。他们都事业有成，但仍然想在有生之年为国家做点贡献。正好在FPGA研发这件事情上他们一拍即合，认为中国确实非常需要这项技术，便下决心支持在国内进行FPGA的研发事业。“他们前前后后投入了约5500万美元的研发资金，这是一个天文数字。最让我感动的是，这些老先生都退休了，一分钱回报都不要，自发地拿出资金来支持中国的芯片事业建设。”刘明感慨地说。

另一件事是2015年李克强总理在双创展台上看到京微雅格自主研发的产品时，他一针见血地问刘明：“源代码是你自己的吗？”刘明当即回答：“是的，每一行源代码都是我们自己写的。”总理听了非常高兴。刘明坦言自己也感到十分惊讶，总理竟然这么懂行。刘明发现国家很多领导人非常支持中国集成电路事业的发展，他们明白国家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怎样才能够把整个产业扶植起来。虽然这条路很艰难，会面临很多挑战，但政府和人民都在齐心协力，助力中国集成电路产品的研发。

刘明刚回国的时候，很少有人知道什么是FPGA。幸运的是当时北京市主管科技的副市长及市经信委领导了解FPGA，他们力排众议，坚持引进FPGA项目到北京落地。当时北京市承诺投资一个亿来成立合资公司，因此国资成了京微雅格的第二大股东。后来京微雅格在技术上取得突破、芯片研发成功后，又获准承担了预算数亿元的国家科技重大专项。京微雅格一路走来得到了很多帮助，国家和地方政府以及其他企业都曾给予了支持。

国产芯片发展要从重视自主知识产权做起

刘明认为中国芯片产业发展迟迟无法赶上国际水平，关键原因是不够重视自主知识产权的研发。刘明做了个比喻，在考场里自己独立作答的考生平时需要认真读书，努力学习，但是学生如果得知考试时有机会抄到别人的答卷，可能有一些人自制力会削弱，自主学习的效率也会大打折扣。如果监考老师严格维护考场秩序，局面可能会不一样。国内科技领域如果不坚持自主知识产权研发，就与考试允许不遵守考场规则，导致作弊的考生反而可能优先毕业的情况相似，这样的考场里很难出现优秀的学生。这次的中兴事件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我们的“考官”需要切实重视对自主答题考生的保护。刘明认为国内企业想要崛起，必须先从重视自主知识产权做起。

除了自主知识产权，市场环境也是限制国内芯片企业发展的一大原因。国内芯片企业辛苦研发出的产品下游企业不愿采用，宁愿继续购买已经使用习惯的进口产品，这就导致国产芯片缺乏生存发展空间。很多下游企业对国产芯片的要求比较苛刻，甚至带有偏见，总认为国产芯片性能不好、质量不稳定，而且期望其售价低于同类进口产品。如果芯片研发处于这样的环境，没有稳定的下游市场，中国芯片企业很难发展。刘明认为想要解决这一问题，一方面企业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和义务，产品要做得更好，性能更可靠，并且尽量减少利润。但是芯片企业少盈利甚至不盈利去抢占市场的这种方式是不可能长期采用的。另一方面也需要政府做一些事情，比如政府可以多鼓励下游企业采购中国产品，条件允许的话给予他们相应的税收优惠、政策导向等，希望政府能够通过一系列扶持政策帮助建立起国产芯片的生态链。另外刘明认为政府的资金补助对于那些真正做实事的企业要大力扶持，对于那些没有研究意义或者不干实事的企业不予扶持。

刘明说：“大家总希望国产芯片便宜，这其实是很困难的。因为芯片产业不是劳动力密集型产业，国产芯片成本一开始因为量小很难低于国际水平，原因很简单，成本和产量挂钩，这与我们采购东西时买得越多单价越低的道理是一样的。”

人才也是限制我国芯片产业发展的原因之一。我国每年芯片产业投入大回报少，员工的待遇不高，因此对人才的吸引力不足，这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进一步加剧了集成电路产业生态环境的恶化。我国在集成电路技术方面相对比较落后，人才原本就缺乏。虽然高等院校和科研机构都非常重视人才培养，但是由于我国各行业的经济发展环境不同，国产芯片行业的生态环境没有建立起来，导致芯片行业与其他行业相比研发更辛苦、回报更少，因此国内很多芯片专业人才跳槽到了其他的行业。

刘明认为企业想要成功需要具备四个基本要素：团队、市场、技术和资金。团队就是人才问题；市场就是生态环境；技术就是知识产权；最后一项是资金。芯片研发属于高投入、回报慢的产业，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

针对最近网络上流传的“国产芯片需要弯道超车”等一系列言论，刘明非常不认同。他提及早年间在学校参加短跑项目时，人人都知道弯道抢跑的重要性。“弯道确实需要抢道，但是问题在于弯道谁都想抢，想要超车是很困难的。”刘明认为这种提法很容易误导市场，会让有些企业觉得发展科技可以走捷径甚至投机取巧。“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大家在科研道路上必须要树立脚踏实地、埋头苦干的信念。”刘明最后强调。

刘明，京微雅格（北京）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